主宰人類精神的指令令人驚訝不已。人類不斷對自己感到恐懼。他對自己的情色衝動感到驚恐。信仰極度虔誠的貞德女性對縱情聲色的男性避之唯恐不及,渾然不知後者那不可告人的激情(passions)與自己對宗教的熱情其實系出同門。
然而,尋找人類精神的連貫性是可能的;此精神的可能涵蓋面從極度虔誠的貞德女性直至縱情聲色的男性。
我所採取的觀點是希望能看到這些彼此對立的可能性進行磨合。我並不擬簡化其中一組可能性,而將其合併到對立的那一組,而是超越每個彼此否定的可能性,盡量從中獲取有交集的最高可能性。
我不認為人類在駕馭令其恐懼的事物之前,有機會對這些事物進行瞭解。此說並不表示人類應該奢望生活在一個情色與死亡像機械般自然運轉、完全免於恐懼的世界。而是,人類有能力超越令他恐懼的事物,並可以面對面正視並予以克服。
如此一來,可避免自始以來人類對自己的奇怪誤解。
何況,我如此做只不過追隨前人的步伐。
在本書出版之前,情色早已不再是「正經人士」談論時會覺有失身份的話題。
長久以來,人們早已毫無畏懼地針對情色議題高談闊論。因此輪到我能說的已是些老生常談。我所要做的只不過是從人們所描述的不同事實中,找出其關聯性,試圖從整體行為中勾勒出一幅協調的圖畫。
這項尋找整體協調的努力與科學方法有別。科學方法探討的是單一的問題,並累積個別研究的成果。我相信情色對人類的意義並非科學方法所能掌握。在觀察情色的同時,我們思考的對象必須是人類。我們尤其不應自外於人類的勞動史與宗教史。
因此,本書內容章節往往與實際的性行為無關。此外,雖然有些議題的重要性並不亞於書中所討論到的議題,但本書卻只能忍痛割愛。
所有這些犧牲全是為了找出足以凸顯人類精神一致性的觀點。
本書分兩大部份。第一部份從情色的角度有系統地呈現人類生活中不同面向的關聯性。第二部份匯集了一些我所做的個案研究,這些研究涉及同一問題;其一致性無庸置疑。因此,書中兩大部份涉及相同的研究。第一部份的章節與第二部份的個案研究是在二次大戰後與目前(1957年)之間同時進行的。然而,這樣的進行方式有其缺點:某些重複無可避免。尤其是我偶爾會在第一部份以不同形式討論第二部份處理的議題。這樣的處理方式在我看來情有可原,因為它反映了本書的基調:書中處理個別問題時總會考量到整體。就這層意義而言,本書可被歸結為是不斷從不同角度對人類生活所展開的全盤觀照。
著眼於此一全盤觀點,最吸引我的莫過於從全面的角度再度發現青春時期曾令我魂牽夢繫的天主形象的可能性。當然,我不會重拾年輕時的信仰。但在我們所處這個遭遺棄的世界中,人類激情只有一個目標。抵達此一目標的途徑各有不同。這目標本身有著眾多不同的面向,我們僅能透過這些面向的深層關聯一窺堂奧。
在本書中我所要強調的重點是,基督宗教(la religion chretienne)的熱情與情色激情系出同門、如出一轍。
光憑我一己之力,我根本無法完成本書。在我之前,早已有萊里斯(Michel Leiris)的《鬥牛之鏡》(Miroir de la Tauromachie)一書出版。在該書中,情色被視為是與生命經驗有關的經驗;情色並非科學研究的對象,而是激情的對象,或更深切地說,是富有詩意的冥想對象。
為了感謝萊里斯先生在二次大戰前夕所寫下的這部《鬥牛之鏡》,我特別將此書獻給他。
此外,在此我也要感謝在我臥病、無法搜集書中圖片期間,他所提供的協助。當時許多友人同樣幫我尋找相關研究資料,對於這些殷勤、有效的支持,我深受感動。
在此我也要感謝巴薩爾(Jacques-Andre Boissard)、狄薩(Henri Dussat)、法恩可(Theodore Fraenkel)、傅舍(Max-Pol Fouchet)、拉岡(Jacques Lacan)、馬松(Andre Masson)、巴瑞(Roger Parry)、瓦德堡(Patrick Waldberg)、韋恩(Blanche Wiehn)等諸位先生。
我個人並不認識法爾克(M. Falk)、吉羅(Robert Giraud)、以及傑出攝影師韋爾格(Pierre Verger)等先生。但我相信我研究的對象以及出版此書的急迫性是促使他們熱心提供部份文獻資料的主因。
到目前為止,我尚未提及我的老友梅特羅(Alfred Metraux)。但在感謝他對此書的協助時,我只能大致提一下他對我的大恩大德。從第一次大戰戰後,他不但帶領我進入人類學與宗教史的領域,他在這方面無可置疑的權威地位,更使我在討論禁忌(interdit)與踰越(transgression)等關鍵性問題時,內心感到篤定——如磐石般的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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